故乡轶事：一个女孩的美丽乡愁

行者

     （原创帖，未经本人同意，请匆转载）  

     她，终于又回来了。她又看见了久别的古老村庄，看见了古老村庄上的禾草堆和晒谷场，还有晒谷场旁的那棵历经千年依然郁郁葱葱的大榕树。　

      走过天鹅溪上的石拱桥，她在那棵古老的大榕树前默默地站住了。她又回到了这儿，她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在这绿荫下忏悔或祷告。

      她是五年前离开村庄的，她记得。走的那天前夜，白雾迷朦，天空飘着细雨。她去找过黑牛。她和黑牛在大榕树下呆了许久。她说尽好话，极力劝黑牛同去。黑牛始终一声不吭。

       黑牛，你说话呀。

      黑牛依旧不吭声。

     她也没了言语。她和黑牛在古老的大榕树下呆了很久很久。抬头凝望天空，天空挂一弯新月，远山苍茫，四野冷冷清清，阒然无声。她呆呆地看着古老的大榕树，看着禾草堆阴影下的黑牛。她发现，黑牛已不听她的话了，黑牛已不是一年前的黑牛。（连载未完）

行者

      一年前的黑牛是很听话的，她的话他句句听。她在晒谷场不远的空地上堆晒干的禾草，禾草堆了一人高了，得跳上去踩紧，等她娘来了，拿叉递禾草给她，让她在禾草堆上边踩边一层层的堆高。她向村中的路径望去，娘没有来，来的是黑牛。
      黑牛，收完谷子了？
     黑牛抬头，憨憨地笑，点点头。
     帮我堆禾草，不误你的活儿，堆不久的。
     黑牛点点头，憨憨地笑笑，走过来，手握木叉挑起一捆禾草递给她，她接住。他又挑起一个，她忙接着，边踩边堆。
      黑牛就叫黑牛，脸黑黑的，腰粗粗的，腿和胳膊壮壮的，干活儿力大象头牛。大人叫他黑牛，娃儿叫他黑牛，全村人都叫他黑牛，她就也叫他黑牛，虽说黑牛比她年纪大，不这样叫倒见外，别扭。
     黑牛动作真快，她刚接过黑牛递来的禾草放在脚下踩踩，黑牛即刻又挑一个递来了。一会儿功夫，禾草就堆叠如小山似的，堆完了。她已累的气喘吁吁，汗湿全身，腰酸脖子疼腿儿沉沉的了，低头看看黑牛，黑牛一滴汗都没有，连一口气也不喘一下。

行者

       那年她十八岁，没能考上大学，就回乡干活了。父亲早年积劳成疾，没钱治，那病一天挨一天，浑身没了力气，田地上的活儿不能做了。一家的重担就落在她那柔柔嫩嫩的肩头上了。
       黑牛，我不会犁田，你帮我犁吧，我帮你插秧。
      黑牛点点头，憨憨地笑笑，扛起犁，吆喝着黑水牛向她家水田走去了。黑牛很听话的，她想。她朝黑牛家水田走去，挽起衣袖同黑牛的兄弟们一起插秧。黑牛爹和黑牛的兄弟们抬头看她，一阵诧异，之后全都憨憨地笑笑，各各低了头插秧。

行者

干完一天的活，天就快黑了。
男人在河边洗澡，女人在岸边洗衣。
黑牛，你衣裤脏了，她在河边对黑牛说，黑牛朝她憨憨地笑。你脱下来，我帮你洗。黑牛点点头。她背过身去，黑牛脱下了衣裤。黑牛很听话的，她不由抿嘴笑笑。

行者

夏天过去，秋天就来了。
黑牛，我娘老了，抬不动打谷机，你帮我抬吧。
黑牛点点头，帮她抬起了打谷机，黑牛很听话的。
黑牛，我一个人收割谷子忙不过来，想跟你家合伙，先收你家的，再收我家的，好么？
黑牛点点头。二人抬起打谷机朝水田走去。
黑牛干活儿挺卖劲，一人能干两人的活儿，忙过秋收，身体瘦了些，人倒精神多了。
她的几个同学，有的不愿再呆在乡下，有的不愿嫁给父母认定的人，约好了秋收后外出打工，邀她一起去。她去告诉了黑牛。黑牛不吭声，她就没有同去。

行者

      稻谷收完了，禾草又堆起来了。人闲桂花落，山村里寂寞，离城又远，没耍处，闲着倒叫人犯了愁。
黑牛在河里洗澡，她在河边洗衣。黑牛健壮的身躯在碧水里一飘一荡，她的思绪也跟着一飘一荡。黑牛，晚上你来大榕树下，我有话告诉你，她双眼定定地盯着黑牛，柔柔地说。
     有啥话，你这就说。
     这儿不能说的。她笑笑。
     黑牛想了一阵，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朝她憨憨地笑。她脸上热热地飞红，心如小鹿蹦蹦乱跳，忙站起来，窈窕的身体轻盈似春风吹送的彩云，袅袅娜娜地飘进村去了。

行者

那天夜晚，凉风习习，月光如水。她在大榕树下等候。黑牛来了。黑牛很听话的，她的话黑牛句句听。
黑牛来到树下她身前，憨憨地笑，傻站着。
黑牛，这树下冷。她说。
嗯。黑牛说。
别傻傻地站着，她说，到那边禾草堆下说话儿。
黑牛听话地跟她到了禾草堆那边。黑牛同她隔两尺的距离坐在禾草堆下。我冷，黑牛，她说。黑牛没吭声。黑牛，我冷，你挨近点儿。黑牛听话地挨近了她。黑牛，我冷，你再挨近点儿。黑牛其实挨着了她温软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挨近了，便不知如何是好。黑牛，我冷，她说，你抱抱我。黑牛没敢抱她。是她的满头青丝靠了过来，偎在了他怀里。黑牛，你真憨，她柔柔地说，我喜欢你，你干吗不抱抱我。黑牛便颤着双手抱住了她，她身体柔柔软软的，黑牛便觉双手温温地有些酥麻，象抱着一只温驯的绵羊，又象喝醉了酒，身体开始飘忽起来了。

行者

       一个又一个夜晚，她在大榕树那边的禾草堆下等黑牛，黑牛总是依时而来，黑牛很听她话的。她给黑牛讲在天鹅城念书时听到的城里故事，这一切对黑牛来说是那样的新奇；她又讲她同学的故事，说她有位同学爱上了一个离婚不久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全家人都劝她说，一个黄花女子跟一个大十多岁的男人过日子丢人现脸，会让人耻笑的。她不听。骂她，也不听。家里人就恼了，不准那男人进她家门，她就往那男人家里跑，可男的家里人也不欢迎她。她家里人听说后都气昏了，连她也不准踏进家门了。她就同那男人去了边境，靠在中国和越南之间买卖货物发了财，寄了十几万元给她家里，她家里人就又说她有眼光，好福气，找着的竟是这样了得的男人，连家里也沾光走好运了，就写信让她夫妻回乡聚聚，说很想看看他们。可她说他们在外面过的好好的，还没有想过回家去……
      她慢慢地讲着，黑牛痴痴地听……

行者

       月儿西沉，夜很深了，凉透肌肤的秋风瑟瑟吹来，衣衫单薄的她身体窸窣地发抖。她让黑牛抱在怀里，给黑牛讲着故事，仿佛亲历过那故事，自己就是故事的女主人似的……她想把自己给了黑牛。黑牛还没有亲过她哩；她让黑牛抱着，黑牛也只是抱着，从没敢在她身上摸一摸。一次她讲到动人处，黑牛的大手忽然猛地按在她隆起的胸房上，她心跳不已，紧张地透了口气，轻轻地说黑牛，你恁急，我只要和你说知心话儿，不喜欢你这样。黑牛的手就惶恐地缩回去，脸孔也热热的了。她这才捉住黑牛的手跟他说话，逗他。有好几次黑牛都激动得浑身火烧火燎直喘粗气了，她不开口，黑牛就没敢摸她。黑牛，你亲亲我吧，黑牛听话地低了头亲她。她的胸房渐渐地膨胀起来，她抓住那粗黑的大手按抚她胸前耸起的山峰，喃喃地说，黑牛，你要了我吧！黑牛就听话地压她在柔软的禾草堆上要她，她倒在黑牛的怀里感觉魂醉骨酥，星月摇曳，之后在天旋地转一样的颤栗中晕过去了。

行者

      欢乐的日子容易过，欢乐中人却不知觉。她后来才懂得了村里一位老人说过的话。她给了黑牛不久，阿爸就把跛脚木生领进家来了。木生大她八岁，读过高中，考过大学，连北京的名牌大学分数线都上了，脚有些跛，眼睛也近视，体检虽说没发现什么，就是没那一所大学录取。一连考了三年，三次分数都名列全市前芧，一看档案脚是跛的，就把他的档案丢一边，大学硬是进不了。
      命中注定的，村上会算命的老人说，木生天生下来脚跛，年少没福气，难为了。
     天生成的，木生娘去问仙，仙姑说，木生生来命苦，跟书没缘分，跟女人缘分也没到，苦日子还没熬到头哩。

行者

     听了仙姑的话，木生他娘就没再让儿子去考大学，也不愿儿子看书，家里的书都给她烧光了：书是害人的东西，书害苦了我儿子！我得把他的书烧了！
     木生回家发现书被烧光了，痛心大哭，跟他娘大吵了一场，就离家失踪了。
    木生娘找不到木生，以为他跳后山绝崖了，哭得昏死过去，被众人盛几盆冷水朝头上泼去，救醒过来，言语劝慰宽解了几天，她才没去后山随儿子跳了绝崖。

行者

木生几个月后回来了。他没有跳崖，村上人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去阳朔去桂林拜师学艺了。他回村就在后山种下大片翠竹，几年后用竹子和藤编织花竹篮，花竹帽，先在天鹅城卖，后来又到阳朔和桂林去卖，挣了不少钱，成了全村羡慕的能人，不羡慕的只有她一个。
阿爸却看上了木生，把她许给木生了。
她偏不愿意。她的心早给了黑牛。
木生跛着脚到她家了，对她很热情，炯炯有神的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低下头，借故走开了。木生很失望。
阿爸问她木生除了脚跛，他哪一点不如黑牛。
她说钱要自己挣。
你想嫁给黑牛？
想嫁给他。
你嫁给黑牛，不如嫁给一头猪。
偏要嫁给他。
你敢。阿爸瞪直了眼睛。
我已是他的人了。
我还没死哩！阿爸气得脸红脖子粗，暴躁如雷，我不认他这个女婿，你就不是他的人！
我明天就叫他进屋，叫你一声阿爸。
他敢进门槛一步，看我不打断他的脊梁骨！
我明天就叫他进屋，叫你一声阿爸！
他敢！阿爸的脖子都气歪了。

行者

她去找黑牛，黑牛没听她的话。
那天，白雾朦朦，她记得，天空飘着细雨。
她找到黑牛，黑牛听着她的话，呆了。黑牛怕她阿爸，黑牛没敢跟她进她家门槛，不敢叫她阿爸。
黑牛没有听她的话。
她又劝说黑牛同她离开村子，远走高飞。黑牛没点头，呆站着一声不吭。
阿爸逼我嫁给木生，我不会答应的，阿爸撵我出门，不许我回家，我也不会嫁给木生。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
她泪水汪汪地盯着黑牛，盼望黑牛横下一条心，要么去见她阿爸，要么同她离开村子。

行者

黑牛苦着脸，半响不吭声。
你说话呀。
黑牛依旧不说话。
她也没了言语，陷在了失望的深渊里。
秋风瑟瑟吹来，凉透了她的全身。灰朦朦的西天孤悬一弯残月。远山苍茫，四野冷冷寂寂。她呆呆地看着禾草堆阴影中的黑牛，她发现黑牛已不听她的话，她很吃惊，这是她从来不曾想到的。黑牛已不是一年前的黑牛，一年前的黑牛很听她的话的。
黎明时分，她含泪离开了黑牛，离开了村庄。
她在天鹅城找到两个曾来找她的无活可做的同学，结伴离开了天鹅城，去了外面的世界。
那天，白雾朦朦，她记得，天空飘着细雨。（未完待续）

行者

        



   
     而今，她又回来了。她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古老村庄，又看到了千年的大榕树，还有曾经销魂的禾草堆。这一切恍如梦境，在她的眼里。她是在那个梦破碎之后离开的，她不知道是黑牛打碎了那个梦，还是阿爸。她一点也不留念那个梦，可是她很伤心。
      那年她无可奈何地离开村庄后，与同学去了上海。什么累的活儿都干过，什么苦头都吃过，末了，她的一位同学嫁了城郊一个汽车修理店的师傅，一位做了商店的营业员，她先是在一家温州人的皮革店粘皮鞋，不久转到一家玩具公司当雇员，凭着她高挑的身材、俏丽的容颜和乖巧，她被公司的经理相中，很快跃升为车间的主管，又从主管转到经理办公室当助理，陪伴在经理的左右，拿着比车间主管高得多的薪金，这一切令车间的小姐妹们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