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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告诫自己，不要嘲笑任何梦想。不要因为你自己的梦想未完待续，就卯足劲剥夺别人做梦的权利。 ——老赵家的小胖妞”
在北京，我大部分的朋友最讨厌的是地铁。一个最后成了自由职业的同事对我说，她什么都能忍，和20个人共用一个厕所，长年累月的吃地沟油，或者吸高浓度的醇厚雾霾等等。唯独不能忍的，只有地铁。 人挨着人，没有一点距离，有时候像一个急于求成的女色狼，在地铁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生生跌入一个陌生人的胸膛里，还不排除这个陌生人有狐臭……尊严就在推搡中化为灰烬。 而我的尊严，是被盖浇饭消化掉的。菜永远不够吃，下饭靠勾了芡的菜汤，再吧唧吧唧嘴上形色可疑的油，什么鬼日子。 就这样，为了拯救尊严，我开了一家饭馆，名字和装修都很小清新。
一切妥当就位，连菜单都准备好了，什么川湘鲁粤通通退散，我的标准只有一个，只卖我爱吃的。就在开业前的第二天，我才开始有了危机意识，靠，还没有招到厨师。 我看着店门口贴的招聘启事，一下有了危机意识。想一想每天滚动的房租，我的小心脏顿时一紧，开始痛了。 那天，我望着店门口的电线杆出神良久，心生一计。 还记得那会还没出正月，天气远没有暖和，我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大晚上的吹着西北风蘸着哥俩好刷着传单。为什么不用胶带？我早就打听好了，用胶带贴，前脚贴上后脚就被人撕了。 50张单子从晚上十点贴到十二点，一路上偷偷摸摸，又紧张又兴奋。每个地点我都精挑细选，每张都涵盖了我的智慧。贴完最后一张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套个丝袜就能抢超市了，那种成就感不亚于刚刚写完了一场戏剧张力极强的动作戏。回家赶紧洗了个热水澡，却发现手上一手胶水，又黑又硬……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再多玫瑰味的护手霜，都救不了我曾经细嫩的双手。 第二天，在忐忑的心情中，我招到了小饭馆的第一个厨师。
简单介绍之后，得知他是山西人，姓赵。14岁就开始学厨。现在已经24岁，已经算是老厨子了…… “你有什么爱好么？”我展开了人文关怀，可说完我就后悔了。 “演戏。”他脱口而出，说得自然，我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我看着他杀马特的发型，修身的花衬衫，性感略凸的小肚腩，以及落在肩膀上的头皮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你留下吧，我喜欢有梦想的人。”我用最诚恳真挚并饱含热忱的目光看着他，为了能够顺利开业也算煞费苦心。 就这样，我的第一个厨师，连菜都没有试过，就被我聘用了。 开业之后，我从悲惨世界直接进入了地狱的第十八层。晚上六点，我的餐馆里安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好不容易有个客人推门进来，我说了一句欢迎光临，竟然还有回音。 “浓香排骨和西红柿炒鸡蛋，一碗白米饭。”对方点完餐，后厨开了火。 鼓风机轰隆作响，可我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后厨关了火，回荡起了《笑傲江湖》的主题曲。 客人在前厅吃着饭，厨师小赵在后厨开始了个人秀。说实话，小赵唱得还蛮好听，但是这歌曲不适合我店里的小清新啊。 显然，我的顾客也没有想到外观看起来那么小资的店铺，一进门竟然是这种迥异的风格，眉头开始变紧。我脸皮薄，之前没有当过老板，正在脑补当年上班是如何被上级痛批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陈师傅情不自禁地跟着合唱，刷碗大姐跟着打起了节奏。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那一刻，我只需要一个古典乐器，就能扮演东方不败啊。 客人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白米饭，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贵店这么才华横溢。”
我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小赵的梦想根本不是演员，而是歌手。结果小赵娇羞地说道，只要和文艺沾边的，他都爱。 本来店里放个陈奕迅的《十年》我都嫌烂大街，可小赵却直接开始了港台歌曲十年精选的道路。从张学友到古巨基，从周杰伦到陈奕迅，每一首成名曲都是小赵的必须要攻克的难题。 一首《痴心绝对》他唱了三天，带着配菜师傅一起飙高音。那会生意不好，他俩一破音，我就彻底绝望。 我还是没有想到怎么遏制他们的行为，毕竟这是小赵的爱好，所以只能求饶，“换个歌吧，好运来还是恭喜发财，随便你。” 别说，小赵还真的用心学了。 第二天拿着手机来找我，说姐，你关注我吧，我下了一个唱吧，你要当我粉丝么？ 我不好推辞，便关注了，一看他的头像吓了一跳，头像里的他龙袍加身，身边还有个妃子。 小赵说，“这是在故宫照的，旁边的是我女朋友，她认为我很有演戏的天赋。” 嗯，头像里的他一脸威严地看着镜头，帽子遮住了棕黄色的爆炸头，我跪了。 小赵继续说，“我还有一套上海滩风格的写真，我穿的许文强的衣服，你要看看嘛？” 没等我答话，陈师傅就冲过来，“哪呢，哪呢，我看看……”刷碗大姐、小时工、还有服务员，一瞬间将小赵包围了。 我默默退出了人群，就这样小赵成了店里的明星。他唱起了恭喜发财，结果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说真的，只要小赵不在我这里强行搞个人崇拜，我是愿意一直用他的。
一个月后，我的合伙人，也是我之前做编剧的搭档威爷来餐馆找我，聊了一点剧本的事情。这下好了，小赵拎着炒勺直接冲到我俩面前。 “带我去见王宝强，我要拜他为师。”小赵的脸上顿时光芒万丈，直接把我和威爷刺瞎了。我费了半天劲解释，说我不认识王宝强，小赵不乐意了，脸上的光没了，连嘴角的笑也没了。 “那你有没有影视方面的资源，认识什么导演啥的，我还是想去演戏。”小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我差不点都没有听见。 “我认识他们，还用在这里开饭店？你炒菜炒得不错，这么多年的经验，再熬几年，说不定就是顶级大厨了。” 小赵不肯说话，也不去后厨，我和威爷面面相觑。 “你好好干，回头让你老板给你涨工资。”威爷出面调解。 “你真是编剧？”小赵看着威爷，认真地问道，威爷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剧本吗，给我看看呗。”小赵的脸上又露出了光。 那一刻，我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却都咽到了肚子里。 于是对他说了一句，“好的。” 小赵的歌唱得渐渐少了，倒是陈师傅，还唱着痴心绝对，高音处更加支离破碎。我打开了淘宝，买了两个壁挂式音响，准备盖住后厨的声音。
我感觉到小赵的不对劲，心想完了，人不好招，有个不错的厨师别给跑了，于是当天晚上就找他好好聊聊。 我问他，“最近是不是有情绪啊？” 小伙说：“没事没事，我情绪很正常。”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会有事情发生。 “真没事？”我又问了一遍。 小赵摇了摇头。 这还没完，和小赵住同一个宿舍的陈师傅也不愿意了。找到了我，和我抱怨起了小赵的事情。他俩的矛盾，来自一把戴着红穗儿的宝剑，据说剑柄上还刻着小赵的名字。
原来，自从小赵拿到了威爷给他的剧本，就开始在宿舍练习。一天晚上都不让别人睡觉，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 老陈调侃地说，“那剑就在他的行李箱里，年轻人啊，想得太多，老是想着演戏，看完电影还要对着自己演一遍，演开心了，还要一人演俩人，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爱你，然后再捏着嗓子说我也爱你……” 我脑补了小赵挥舞着剑的样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我犹豫着怎么劝劝小赵，结果还没张口，小赵就问我还有剧本么。 “没有，真的没有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小赵忽然怒了，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摇头，告诉他，“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切实际。” 小赵没有继续说话，拿着工资走了。
“梦就是要拿来做的呀。”我在心里想着，一夜未眠。 但是我又要怎么告诉他，这个世界能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其实寥寥无几。你恰巧看到的又都是成功案例，就误以为梦想成真这个词颇有道理。 王宝强只有一个，人家自幼习武，演技也超群，人家19岁就拍了《盲井》…… 我想着小赵见威爷那天，想着他那张会发光的脸，犹豫明天和他谈话用什么语气，在怎样的场景。 可第二天早上，小赵人就不见了。工资还押了半个月，不要了！跑了！ 陈师傅说，“睡了一觉起来，他就不见了。”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我顿时有点懵，镇定情绪，既然如此，只能自己上了。不用说，晚上又得刷广告！ 茫茫人海，我以为再也无法得知小赵的消息。
结果在一个星期后，陈师傅用嘲讽的口气说道：“那家伙去北影厂了，学王宝强，要做大明星，不颠勺了。” 可不知为何，我的耳边却又响起了那首歌。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从那天起，我告诫自己，不要嘲笑任何梦想。不要因为你自己的梦想未完待续，就卯足劲剥夺别人做梦的权利。 最后，愿每一个小赵，都能趁年轻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那把剑。如果可以，在剑柄刻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挑一个最好看的剑穗，装点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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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6 15: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