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瑶医药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

恭城瑶学会 · 发表于 2011-12-10 15:39:23

广西中医学院董明姣钟振国李学坚

瑶族人民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对所处的自然环境有着自己的认识和领悟，在不断开发生产和生活资源的同时也创造了带有浓郁特点的文化，瑶医药学就是文化大花园中一枝鲜艳的奇葩。它不仅在过去对瑶族人民的健康保障做出过伟大的历史贡献，今天还仍然在防病，治病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成为我国重要的医药卫生资源，他之所以能保留发展至今，受世人青睐，成为地方特色经济产业之一，是广西开展东盟国际交流和可占有国际健康产业市场重要份额之一。这是因为瑶族医药是独具特色和优势的、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自然科学。瑶医药的特色和优势，是由丰富而独特的瑶族优秀传统文化孕育而成的。瑶医药文化是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体现瑶医药本质与特色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总和。所以，保护、传承和发展瑶医药文化既是继承和创新瑶医药学的关键课题，又是有效改善瑶族地区“看病难”和“病困”问题的课题之一。如何有效地保护传承瑶医药文化和发展创新瑶医药事业是当前摆在民族医药工作者面前的重要任务。

一、瑶医药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现状　

瑶族与壮族一样，没有本民族完整的文字，不具备记载本民族医药文化的条件，对自己亲手创造的医药文化的起源、特征及演变过程等，未能做出理论的解释。又因民族歧视和偏见，在汉族古文献中的记载也是凤毛麟角，清李宗《黔记》中对瑶医有过这样的记载：“瑶族耕作之暇，入山采药，沿寨行医”。这也只能说明瑶医药的存在。由于瑶族人民长期居住深山密林，交通不便，生产技术落后，生活贫苦，原始“神灵”、“鬼魂”观念和宗教信仰思想较普遍，瑶族普遍信仰道教。历史上瑶族医药与其他兄弟民族医药一样经历了从原始本能医学—医巫结合—以医药为主导地位的历史发展过程，因此，人们就简单地认为瑶医就是单纯巫术。如民国26年的《恭城县志.瑶壮风俗》中有这样的记载：“恭城蛮族有二，一曰瑶，本盘瓠之后，相传种类有七。……性犷悍。喜居山源，无医药，好尚巫觋，杀牛以缴福，吹牛角以送鬼神。岁首祭先，杂揉鱼肉酒饭于木槽，扣槽群呼为礼” [1] 。实际上当时的巫医也认识到医药的作用，在用巫术治病的同时，也用药物来治疗，并积累了丰富的医药经验。巫医就是古代的医师，至今在瑶族民间即使是以医药为主体，但仍有巫医存在。那些处于困境的人们往往把解释不了的自然及社会现象和难医治的病或无法医治的病寄托给“神灵”，希望获得心灵的安慰。实际上人们对“巫”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存在的原因和存在的理由并没有认真地去了解，而是简单的理解为迷信。关于巫术、宗教与医学的关系，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社长袁钟说“　医学开始时和巫术有渊源关系。在整个发展过程中，和宗教的关系密切。我们对巫术、宗教与医学的基本立场：第一，医学是人类健康的重要保证；第二，宗教是人类一种重要的思想，约束道德，洗涤心灵，减轻对疾病、衰老和死亡的恐惧；第三，巫术是人类面对自然的误解和无奈。无奈是在科技很落后的情况下的必然现象” 。巫术虽然被定义为“无效的技艺”，但在特定的环境下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这里暂且不深加阐述。调查发现，目前瑶族民间尚健在的年龄在75—90岁之间的知名老瑶医已为数不多，这些老瑶医在医疗活动中大多带有不同程度的宗教色彩，来求医的大多都是亲朋近邻，不存在欺骗，没有经济的约束，医患关系融洽。因此，应把民间宗教医疗活动与江湖骗子加以区别。

瑶医药文化的挖掘整理，早在1970年代以来在党和国家政策的扶持和关怀下，广西就组织了对壮、瑶等七个民族聚集的36个县的民族医药进行了调查，编写了《广西民族药选编》、《广西中药志》、《广西本草选编》、《广西药用植物名录》等，书中包含了大量的瑶药品种和经验方。1980年代瑶医药开始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展开了调查研究，发表了“金秀县瑶医药调查研究”、“试论瑶药的盈亏平衡理论及临床应用”等论文。编著了《瑶医效方选编》。广西金秀瑶族自治县率先成立了瑶医药研究所和瑶医院。1990年代广西民族医药研究所展开了广西瑶药品种调查，对瑶族民间习用草药牛、虎、风、钻类药进行来源和分类研究及药效实验研究。近几年来，瑶药实验研究的报道较多，调查研究和临床研究的报道较少，理论研究缺乏。2001年以来出版了《中国瑶医学》、《中国瑶药学》和《简明瑶医学》。2004年3月广西中医学院新药研究开发中心经学院批准成立了瑶医药研究室。2006年以来，获得了省级和学院多项经费资助，其中省级攻关项目2项，省级自然基金项目1项。广西中医学院重点课题1项，普通课题2项。瑶医药研究工作在我院已经拉开了序幕。

虽然，经过20多年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仍有许多工作要去完成，一是瑶族分布较广，地域的差异而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瑶医药经验和思想理论的不同，其间各具特色，在诊断治疗以及组方用药方面也有差异。二是由于瑶医药无文字记载，瑶医药保留在老瑶医的脑子里，靠口手传承的方式世代传承。这种传承方式极易造成瑶医药经验的丢失。目前，瑶族民间尚健在的年龄在75—90岁之间的知名老瑶医已为数不多，又因受传统观念、市场经济、社会偏见等因素的影响，以及保护传承机制缺乏，后继乏人极其严重。加之受现代医学的冲击，瑶医药临床应用空间缩小，以致许多瑶医药经验随着老瑶医的自然减员而丢失，文物因不被重视而遭到遗弃。尽管长期以来民族医药有中医政策给予了有力的支持，但对整体民族医药的保护与传承工作缺乏全面的规划和实施步骤，一些领导干部对民族医药的偏见仍然无法转变，不重视，不过问，重药弃医现象极为严重。医药公司到瑶乡大量收购药材，由于无序的灭绝性的采集，瑶医药资源受到严重破坏，危在旦夕，如再不加以重视，瑶医药将会有完全丢失的可能，那么，我们将会犯下历史不可饶恕的错误。

二、瑶医药特色优势

通过对近两年多的调查所收集的资料以及现有文献的总结分析，发现在瑶族民间，蕴藏着丰富的医药资源，尤其是偏僻的山区，依然保留着原始的医疗模式和用药习惯。瑶医药不仅具有独到的科技内涵，而且也有独特的文化内涵，在领悟生命，认识疾病，总结概括医理药性方面，其背后支撑的是一系列特殊的民族文化密码，瑶医正是凭借这些特殊的文化密码，才创造了独具特色的瑶医药体系，规定了独特的治疗规范。瑶医药之所以能生存至今，主要在于它有特色，有优势。

（一）瑶医药特色

1. 独特的治疗法则

瑶族很早就受道教的影响。据张有隽教授说，在“明清两代，十万大山瑶族都信奉道教”[2]。今年4月19日笔者参加了恭城瑶族自治县势江源“盘王愿”民俗活动，活动都是应用道教的模式和道教经书，做法的师公都有法名，说明道教早已在瑶族地区广为流传，并和瑶族固有宗教相互融合，成为瑶族特有的宗教。道教教职人员称为师公和道公。他们略识文字，粗知瑶族的历史和传统，分属于道教正一道的不同派系，崇奉“三元”者，称师教，又称武道。崇奉“三清”者，称道教。尊“太上老君”、张天师为始祖。因此，瑶族在医学方面受道教思想影响很深。同时也受中医的影响，并吸收了其他民族医药的精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医药理论体系。崇尚自然是道教的重要特征。“自然”这一概念，首见《道德经》第25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教尊崇自然的根据，是认为世界处在一个永恒的循环往复运动之中。《道德经》第42章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是宇宙演化过程中生生不息的内在动力，由于二者的作用而推动着大自然循环往复、不可穷尽的永恒运动。万物以及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命，都是在道的循环演化过程中产生出来的，它们也必须在这种周期性的动态平衡的节律中维持其生存。因此，人类的活动也必须与大自然的循环过程保持和谐一致。瑶医在道教“天地人”自然观的影响下，创立了“三元和谐”、“盈亏平衡”[3]理论的整体观的治疗法则，通过 “看、问、闻、摸”的方法,及掌诊、甲诊、舌诊、耳诊、眼诊、面诊、脉诊等（尤其是甲诊的运用较为独特），获取症候，进行辨症求因，审因论治。因此，瑶医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也可以针对某一症状用药，就可以达到治疗目的，如：出血、疼痛等症。可以同病异治，也可以异病同治。

2.深邃的求“衡”理念

瑶医认为天、地万物与人构成一个有序的整体，天、地、人亦即自我、社会、自然三者整体和谐统一，也就是说人生活在大自然环境中，机体与周围的环境要保持相互的平衡、和谐，才能少生病增健康，如果这个平衡被打破，“天地人” 三元之间发生不和谐，人就会生病，所以在治病时不能忽视调节机体与周围环境平衡和谐。这一理论很适合于大中城市那些忙碌的现代人，那些长期生活在高压环境下的上班一族，这也是产生许多心理疾病的根源所在，因此，瑶医求“衡”理念是瑶医学的核心，其重要内涵是人与大环境的关系，是传统瑶医的精华，而且还将对现代人的心灵困惑起到一定的调治作用。瑶医注重调节机体与自然界的盈亏平衡，表现在冬补夏消春燥秋润的饮食特点，这样就能使人体内部及机体与周围环境盈亏平衡，从而预防疾病的发生。同时，瑶医还认为，一年四季的更替，每月月亮园缺的变化，昼夜的不同对人体盈亏平衡都有一定的影响。由此可见，瑶医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3.求实的防治原则

在历史上，瑶族人民在预防医学方面也总结出丰富的经验。如瑶族先民很早就认识到某些疾病是可以互相传染的，当隔离了病人或焚烧其尸或迁徙其居，就能预防某种疾病的防治原则。药浴成为瑶族人民集防病、治病、强身健体为一体的风俗习惯。瑶族每年端午节吃药粑的风俗习惯，这在治疗肠道寄生虫病、保障人们特别是儿童的健康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以防为主、防治结合、养治结合。这对于防治传染病和疑难病、对于提高健康素质和生活质量极具现实意义,

4.有效的医疗方法

在人性理论认识下，主要研究和应用了丰富的、以无创为主的治疗方法，包括药物疗法、非药物疗法如：①内治法（有水煎剂、酒剂、丸剂、散剂）; ②食疗法。常用谷物、水果、蔬菜、鸡肉、鱼肉、猪肉、禽蛋等食物，与少量药物相配合。 ③外治法有:药物外敷、外洗和熏、熨、佩带，药浴。火功（使用药用植物的枝、藤，动物的骨头，麻线，灵芝、草心灯、艾叶等在灯火下点着或烤热在穴位或痛处灸灼），推疗（手推、药物推、蛋推），拔罐（羊角、牛角、竹筒），针挑刺血、杉刺、刮痧（常用手指、骨弓、碗、匙、青蒜、秆草、苎麻）等。治病范围包括内科、外科、五官科、妇产科、儿科、皮肤科、神经科，精神病等。主要在治疗跌打骨折、毒蛇咬伤、风湿骨痛、肝病、肾病、胃病、妇科杂症、小儿风、疳积、肿瘤等疑难杂病方面具有独到的疗效。

5.用药的天然简捷

瑶医按照不同的季节采集各种植物、矿物等作为药物，其以生药或鲜药为主，即采即用。体现了简、廉、便的特点。

（二）瑶医药的优势

1.临床疗效确切

在瑶族民间一些医术高明的土医在治疗外感高热，骨折，蛇伤等引起的疼痛，出血不止等危重病人，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有针对性强，相对具有高效、长效、速效的临床疗效可靠的优势。

2.用药方法独特

瑶医用的植物药，常与动物的肉、骨头或内脏配伍。究其原因：植物药大多是用新鲜的原生药，未经过特殊的加工炮制，一般水煎服或外洗，这样药力一般较猛，易过量而产生毒副作用，特别是打类药，与动物性药物配伍后，药力就和缓些，再则配入骨头等共炖，煎煮的时间较长，一些毒性植物药，久煎后毒性可降低。同时，由于瑶族历来生活条件艰苦，生活水准较低，动物蛋白来源少，加入动物骨、肉、内脏共炖，吃肉喝汤，可以增加机体动物蛋白的摄取量，从而增加机体的抵抗力，有些动、植物药配用，还能起到协同、增加药效的作用。瑶族用药以动、植物配伍，常能收到殊效。瑶医用药相对毒副作用较小，具有用药相对安全的优势。

3.服务方式灵活

由于瑶医具有“人性化的治疗方法”和“给药途径灵活多样”的特色，而且瑶医诊疗最讲究简约、方便、快捷、灵验，所以瑶医的服务历来是家庭式，集市式医护一体的医疗模式，深深植根于瑶族民间，具有服务方式灵活，医患关系融洽的优势。

4.文化底蕴深厚

瑶医药文化底蕴深厚，而且在长期救死扶伤的实践过程中，历代瑶医本着济世救人的理念不断吸收中医及其它民族的精华，博采众长、精诚专一、淡泊名利，逐渐形成了以“修阴功，积德行善，”为特点的诊疗文化，体现了瑶族人民慈爱和同的处世方式 。在促进构建和谐社会和对外学术交流等方面，相对于其他自然科学工作者而言，具有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优势。

三、瑶医药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的措施

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指出：“我国各族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智慧与文明的结晶，是连结民族情感的纽带，维系国家统一的基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蕴含的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想象力和文化意识，是维护我国文化身份和文化主权的基本依据。”为此，瑶医药作为民族民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对其保护的重要性，采取有效措施、加强保护工作。

1.将瑶医药纳入保护范畴

广西是中国瑶族人口最多、分布最广的省区，其中有6个瑶族自治县，除金秀和巴马的瑶医药文化得到ZF重视以外，其他有瑶族分布的县、市大都没有引起重视，以致广西瑶医药研究远远落后于壮医药研究。虽说广西瑶族人口仅为壮族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但就其医疗卫生经验，在长期历史沉淀中，同样取得了可观的成就，有自身的特色和优势。我们认为瑶医药应该像壮医药一样受到重视。

2.加强瑶医药资源普查

普查的目的在于：（1）通过普查摸清广西瑶族人口聚集较多的地区流传的瑶族民间医药的主要类别和形态蕴藏情况，传承范围，传承脉络衍变情况以及采集的历史。（2）通过普查发现承载瑶医药的传承者和采集者，采集有代表性的瑶医药的医书，用药经验等，（3）通过普查记录或录制瑶医药的原真形态与现状等。

3.加强瑶医药资源保护

资源保护的范围包括传承人、继承人、瑶药资源、文物以及人文文化的内容，如瑶族宗教疗法等。

传承人保护措施：①尊重、保护传承人的知识产权，②建立社区瑶医药服务网点以扩展临床实践空间，③制定传承计划（集体或个人），对继承人进行医学专业知识培训。④配备高级医学专业人才对传承人的医药经验进行整理研究。⑤在逐步建立完善成熟的理论体系的基础上，将瑶医药纳入高等院校教育体系。

4.加强组织机构建设

①以中医学院为龙头建立大型的瑶医药研究机构。中医学院具备了对瑶医药进行产、学、研总体研究的优越条件，理应承担保护传承和发展瑶医药文化的重任。②各市、县也应建立瑶医药研究机构，将瑶医药纳入瑶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范围加以保护，并进行规划性的管理，确保瑶医药的持续性发展。

5.加强相关学科联合攻关

瑶医药文化传承与发展的意义如此重要和深远，瑶医药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工程如此巨大浩繁。因为它不是一门单一的学科，是含有许多人文科学内容的自然科学。它不仅包括了医药各科知识，而且还涉及民族学、心理学、人类学、民俗学、考古学、植物学、生态环境、宗教信仰、文化艺术等各门学科。联合不同学科对瑶医药进行研究，充分利用有限的人力、物力资源，突出重点和主攻方向，有计划的开展所涉及的内容与相关学科联合攻关是抢救保护继承发扬瑶医药文化遗产的有效措施。

2007年9月26日